2008年2月22日 星期五

詩經─鴟梟

鴟梟鴟梟,既取我子,無毀我室。恩斯勤斯,鬻子之閔斯!

迨天之未陰雨,徹彼桑土,綢繆牖戶。今此下民,或敢侮予?

予手拮据,予所捋荼,予所畜租,予口卒瘏,曰予未有室家!

予羽譙譙,予尾翛翛,予室翹翹,風雨所漂搖,予維音嘵嘵!

【訓釋】
鴟梟鴟梟:鴟梟:音吃消,貓頭鷹,《箋云》:重言鴟梟者,將述其意之所欲言,丁寧之也。《朱傳》:「鴟梟: 鶹,惡鳥,複鳥子而食者也。」鴟梟:音痴蕭,鴟梟,俗名貓頭鷹。

恩斯勤斯:《毛傳》訓恩為愛,魯詩恩作殷。恩勤為連語,義同殷勤,斯:語動詞。《箋云》:鴟梟之意,殷勤於此。

鬻子之閔斯: 鬻:音玉,《毛傳》訓為「稚」,為養育的假借字。閔:音敏,同憐憫也。

迨天之未陰雨:迨:等待、趁著、達到、及也。

徹彼桑土:徹:撤,取也;桑土:桑樹之根也;土:釋文引《韓詩》作杜,方言云:「束齊謂根曰杜」。

綢繆牖戶:綢繆:音抽謀。鳥巢以草或細根等纏紮而成,故曰綢繆戶。牖為巣之空氣處。戶為其出入處。

今女下民:女:同汝;下民:同屋簷下的子民。

或敢侮予:或敢:怎麼敢也。

予手拮据:《韓詩》云口足為事曰拮据,《說文》:云持也。

予所捋荼:捋:音勒,取也;茶:茅草花,可以鋪巢。

予所畜租:租:裏也。《釋文》:以租為祖 。《說文》:「茅也。」

予口卒瘏:瘏: 者,音涂,病苦卒:盡也。


予羽譙譙:《毛傳》:譙譙,殺也﹝殺減﹞。

予尾翛翛:《毛傳》:翛翛,敝也。

予室翹翹:《箋云》:巢之翹翹而危,以其所托枝條弱也。

予維音嘵嘵: 嘵:音消,淒苦的叫聲曉:音蕭。曉曉:恐懼聲。

【題旨】
〈鴟鴞〉,周公救亂也,成王慰之周公之志,公乃為詩以遺王,名之曰鴟鴞焉。

壹‧〈鴟梟〉一般認為是中國最早的一首寓言詩,是橫遭奴隸主迫害壓榨的勞苦大眾,假拖取我子、毀我室的鳥語,以寄憂憤,並以喙桑築巢,糾結修窗,採荼補巢,攢草疊窩這些不間斷的具體勞苦,訴說這一切都是鴟鴞造成的,間接控訴統治者,反應了古代奴隸們的痛苦生活,很辛勤卻未有家室,突顯其詩的張力。

貳‧當時管叔、蔡叔監殷,偕武庚叛,並散佈流言,周公將不利於孺子,周公東征二年,作此詩以喻武耕既敗,管、蔡更不可毀我室,比喻要深知患難之將來,未雨綢繆。舊說據尚書金滕定鴟鴞係周公旦所作。今人顧頡剛等疑金係春秋晚年或戰國初年作品,所記周公作〈鴟梟〉詩以貽成王情節,亦與詩句不全符合,故疑其非周公作,只是人所作一篇食言詩,一篇童話式的寓言詩。只因詩中表現老鳥愛護小鳥或鳥巢的一片辛勤苦心,寫得十分成功,感人至深,且傳說孔子亦曾贊曰:「為此詩者,其知道乎。」(孟子公孫小士丑篇)所以後人遂附會為周公之作。惟陳予展張其昀等仍信為周公所作。按此詩列東山破斧之前,詩中且採用了東方的方言「桑杜」,那末,<鴟梟>篇大約是周公東征時所作。孔子曰:「其知道乎」之下,尚有「能治其國家,誰敢侮之?」兩句,則此詩為隱喻體,乃借鳥禽言以述志之象徵詩。

參‧我個人的見解是:鴟梟啊!鴟梟啊!既然你是我的兒子,不要忘恩負義地毀損我的巢室,請憐憫當初我辛苦勤勞養育你長大的恩情。年輕時,趁著天未暗、雨未下之時,我到處拾取桑樹的根,拼命地以草或樹根纏繞門窗,希望有個保護你們的巢。今天雖然你已經長大,但也是此屋簷下長大的子民,怎麼敢回頭來把我欺侮;把巢破壞呢!如今我已經年老了,我手已麻呀嘴已累,還得到處去採茅花穗來修巢。我還必須要多儲蓄積糧,雖然我的嘴已經病了,卻仍無法休息,因為我還沒有完繕的家呀!我翅膀的羽毛已減少,我尾巴的羽毛也凋敝了。我的屋子隨時要傾倒,風吹雨打更是搖晃不已,而年邁的我只能嚇得喳喳叫!


【賞析】

一、 章法、格式分析<鴟梟>篇一共有四章五句87個字,其格式分析如下:

第一章:
經 文:鴟梟鴟梟,既取我子,無毀我室。恩斯勤斯,鬻子之閔斯!
格 式: 4 + 4+4  4+5  = 21字
第二章:
經 文:迨天之未陰雨,徹彼桑土,綢繆牖戶。今此下民,或敢侮予?
格 式: 6  +4+4  4+4  = 22字
第三章:
經 文:予手拮據,予所捋荼,予所畜租,予口卒瘏,曰予未有室家!
格 式: 4+4  4+4 + 6 = 22字
第四章:
經 文:予羽譙譙,予尾修修,予室翹翹,風雨所漂搖,予維音嘵嘵!
格 式: 4+4 4+5  5 = 22字
二、 寫作手法

〈鴟梟〉是豳風七篇的第二篇,分四章,每章各五句。一到四章中間使用之格式都是4+4的句型,但每句前後字數及方式都不一樣,四言詩中雜出五言三句,六言兩句,完全不受四言章法的侷限,感情自由而且奔放,全篇共八十七字。這是本首詩較特殊的寫作手法。尤其第一章短缺一字,若第四句增添一字,則本首詩的格式就工整多了,正好可相襯,可能是留傳的過程中,遺缺不完整了,或語音太接近而忽略。第二章第一句為與第三章最末句皆為六字,有頭尾相映的的效果。看似很亂的格式,分析後覺得還是有基本脈絡可尋,屬於因應劇情發展而變化多端吧。

〈鴟鴞〉篇是詩經中絕無僅有的一篇絕妙禽言詩,描寫形象生動,觀察入微,寓意更是深刻。從詩的演進意義來說,鴟鴞詩首章指責鴟鴞兇殘,不念育子之情,來表達青年時期;第二章戒防未來生活之禍,以辛勤工作來表達中年時期;第三章敘述築巢之難,以病痛築巢來表達老年時期;第四張章以悲鳴憂懼作結局。以憔悴身形來表達晚年時期。

在換詞取義上<鴟梟>也有諸多優秀的手法,如:第三、四章抒寫的模式相近,用所變化的字,表示時間、物態、身體、情感的梯進。用所變化的字,起著鋪敘和擴展內容的作用。

三、 語言特色
《詩經》士翁國最古老的一部詩歌總集,從其體式上說,除採四言句式以外,最顯著的一個特色,就是它的大多數詩篇都採取了疊咏體的形式。<鴟梟>屬於前兩章獨立,後二章疊咏類型。前章句意未完之處,透過疊咏的方式在後章補足。詩歌必須先掌握語言詩文的意義,再賦予它音樂的旋律,使人聽來,能感受詩意及民歌的風味。自首頭用鴟梟鴟梟疊語開篇,至用嘵嘵疊字作結語。詩中多用雙聲疊韻之辭,拮据雙聲,恩勤、綢繆、漂搖疊韻。

而自第二章末句出一「予」字,導引出本詩的傑出處,第三、四章逐句以「予」冠首,共九個「予」字的巧妙運用,句法新奇,音調更為美妙。第三章:「予手拮據,予所捋荼,予所畜租,予口卒瘏,曰予未有室家!」開首皆以第一人稱「我」來訴說殷勤之情,淋漓盡致感人至深矣。

末章五句,「予羽譙譙,予尾修修,予室翹翹,風雨所漂搖,予維音嘵嘵!」連用四個疊字,一句間以疊韻,尤為得力之作。以「風雨所漂搖」穿差其間,方使呆板之句,頓時活化開來。本詩層層強化其內心言意,藝術功能直憾人心,值得再三咀嚼品味。
四、 結論
本詩慘急生奧,柔厚之情惻隱流出。末三章語意清楚,教人感受深刻,但第一章的主角身份究竟為何,如何詮釋詩心,則影響整首詩的定位。詩序:《鴟梟》,周公救亂也,成王慰之周公之志,公乃為詩以遺王,名之曰鴟梟焉。以上詩意的解說,基於古時詩教的目的,我們不便厚非,放在今天來說,就不合時宜。

若是就詩論詩,從文學的觀點看,翻閱諸多詩經註解,也儘是鴟梟欺負某一隻母鳥,但這是一隻什麼種類的鳥呢?為何重心不在子鳥被捉之苦痛心情,希望不要破壞牠的巢,而儘提築巢之辛勤不斷?到底是訴苦給誰聽的呢?訴求持家育子之苦,此能得到攻訐者鴟梟的同情嗎?既取我子,無毀我室。一般以既然已經抓了我的兒子,就不要毀壞我的巢室。但抓取過程,獵殺使用前後各2趾之腳趾,和銳利的趾爪,加上子鳥的驚慌,焉有不壞之理,又何須寄望巢之完好,此通解顯然非最佳解釋。

宋代古籍禽經亦云:「梟,在巢母哺之,羽翼成啄母目翔去也。」韓愈─孟東野失子:「鴟梟啄母腦,母死子始翻。蝮蛇生子時,坼裂腸與肝。好子雖云好,未還恩與勤。惡子不可說,鴟梟蝮蛇然。」因此,母鳥如果為鴟鴞的親生母親,則一切的詩文就轉為母訓惡子的教育詩,呼籲鴟鴞其子羽翼雖豐,仍須記取母親養育的恩情與辛苦,以此來警惕世人孝母之要,諷刺鴟鴞之違背人性,以此來定位《鴟梟》主角,一切劇情也就較完整及較合情理了。

《詩經》對儒家所提倡的孝道,常以詩來歌咏父母,達到教化的功能。羊能跪乳,鳥能反哺,而《鴟梟》母鳥怨而不怒,也符合母愛的特性,更彰顯鴟梟子鳥惡質的天性。《邶風‧凱風》寫思念母親養育之恩,把母愛比作溫暖的南風,自責未能報答;《邶風‧凱風》與《豳風‧鴟梟》表現手法雖然相反,但「孝」的意義與目的卻是相同。本詩雖久遠多時,卻是現代家庭倫理的參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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